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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我的父亲

2019-06-17 09:11:18中国禁毒网编辑:


作者:长 路

  父亲这个称呼于我来说多少有些生分,多年流荡在外,与父亲离多聚少,偶尔回家见着他,便随了川东地区多数人对自己父亲的称呼——老汉。其实,在我们家里对父亲的叫法也是多种多样的,我母亲直呼“老头”,我弟弟在微信圈里标为“大爷”,我姐和我姐夫干脆随着他们的孩子一起叫“外公”,我儿子则张口一个“堂主”闭口一个“堂主”。
 
  记得小的时候,我们村里年长的人都叫他“小汉”。确实,父亲个头不高,身材矮小、瘦削,典型的精骨人。加之,平时言语不多,羞于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,在众人眼里好象有他不多无他不少,普通得不能再普通,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,拿时下的话说就是缺乏存在感。
 
  但不管怎么个叫法,父亲似乎并不太在意,总是乐呵呵地笑着、应着。
 
  不曾想在儿子出生的时候,围绕着取名字的问题与太太发生了少有的且不可调和的争执。这其中,就牵扯到了我的父亲。太太说,“小汉”这个名字太俗、太土,容易让人小看、蔑视,难怪他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大出息。对于太太的这种歪理邪说,我不敢、也坚决不能苟同。争辩道:名字就是个代号,不能以名论人,父亲名字虽然普通、小气了些,但他的为人、他的格局却很伟大。太太认真地看了看我,冷冷地:是吗?
 
  是吗?
  是的!是的!!是的!!!
 
  太太的置疑,令我理智全失,神经质地大声吼道。随后的随后,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小山村,回到了我和我父亲的从前。
 
  个头子
 
  在我三岁的那年冬天,一阵狂风将挂在墙上的砍刀吹落,正好砸在我的右脚背上,顿时鲜血直流。母亲急忙从灶堂上方刮了些“锅烟墨”洒在伤口上,试图将血止住。可万万没有想到,老家这一传统的止血方法竟然失了灵,鲜血依旧不听使唤地往外涌,不多一会儿就浸了一地。
 
  大队赤脚医生赶来了,看了看已露出白骨的伤口直摇头,告诉父亲,他只能做些简单的包扎,要想止住血,得赶紧送区卫生院处理,要不然性难命保。
 
  区医卫生院在10里开外,且隔着一座大山,道路崎岖,要想在我休克之前送到卫生院几乎是天方夜谭。围观的乡亲摇头叹息,一筹莫展,可父亲二话没说,一手提着马灯,一手拎着布袋,背上我就往卫生院跑。我撕心裂肺的泪水和父亲气喘虚虚的汗水整整洒了一路……
 
  当我清醒过来时,父亲正在轻轻地抚摸我缠着白色纱布的右脚,并帮我擦拭了挂在眼角上的泪珠,告诉我,有爸爸在,天大的事情也莫害怕。然后,背着我又急急的往家里赶。漆黑的山路上,父亲深一脚浅一脚,几次差点摔下悬崖。可此时我却一点也不害怕,感觉父亲的肩膀很厚实,很安全。
 
  五十多年过去了,我一直不明白,瘦小的父亲当时哪来那么大的力量,五个小时背着我来回奔跑了20里山路,现在就是我们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缉毒警察,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堪此重负。看来,大与小之间,远非个头、外型能够恒量的,小人物的大作为,靠的是信仰,拼的是毅力,行的是大道。

 脸面子
 
  上世纪九十年代,交通尚不发达,从北京到重庆穿山越岭差不多要坐40个小时的火车。
 
  有一年夏天,正值雨季,火车走走停停,晚点十多个小时才到达重庆。出火车站时已是凌晨两点,我穿着83式新警服,拎着两大包行李,一步一身汗,十分难受。好在重庆的捧捧多,便顺便叫了一个,正当捧捧挑着行李准备离开时,我父亲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,不由分说夺过行李,自己要挑,捧捧不知来人是我父亲,以为是来抢生意的,便与父亲发生了争执,我赶紧给捧捧下力钱,想息事宁人,父亲却一把夺过来,告诉捧捧我是他儿子,他是专门来接我的。捧捧看了看穿着笔挺制服的我,又看了看满头白发、佝偻着身子的父亲,讥讽道:就你那背时样子,能生养这么精神的儿子?
 
  去往长途汽车站的路上,父亲默默无语,挑着行李急速前行,并有意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,好像不想让人看出我们的父子关系,害怕丑化了我的形象。几次我追上为他擦汗,被他断然拒绝。长途车上,他更不愿意与我坐一起,偷偷把座位换到离我很远的一个角落里。
 
  汽车离家越来越远,家乡随坡而建的黄色土坯房屋依稀可见,我的心情却五味杂陈,愈发不是滋味儿。我在京城当了缉毒警察,为家里、村里争了光,父亲为什么就高兴不起来呢?仅仅是因为捧捧的一句话?联想到我多次请他来京城看看而被他婉拒的情形,我好象突然明白了些什么,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是“小汉”,害怕我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而影响了前程?
 
  细细想来,父亲的顾虑不无道理,毕竟他能给孩子提供的资源十分有限,不拖累、不连累可能就是他和他们这一辈人对子女的最好帮助。说到这里,我不得不对父亲大声说,你老人家多虑了,知子莫若父,爱父当数子。在我眼里,父亲最美,美得自然!美得淳朴!美得大气!美得灿烂!
 
  菜园子
 
  如果问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,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,修地球的。早年,在川东地区多数农民都会这样介绍自己,听着有点自贱自损的意思。
 
  我父亲这个农民可不是一般的农民,他对种庄稼的痴迷可谓是登峰造极。儿子上小学的那年,父亲第一次来到京城,我给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帮着买买菜、带带孙子。
 
  起初,他还经常去超市购买疏菜,后来就越来越少了,他说城里的疏菜没有菜味,吃着不安逸。对于这些我是理解的,毕竟是大棚出来的,有的还是反季节的,使劲用化肥催长,能和农村自然生长的一个味吗?再说了现在城里孩子一出生就吃这个,在他们嘴里疏菜就是这个味道。
 
  有一天下班回家,突然发现家里小阳台种上了疏菜,废弃的塑料瓶子也插着空心菜等喜水植物,而且将儿子的屎和尿作为肥料直接浇在菜苗上,一向整洁干净的家顿时变得凌乱不堪,太太气的不行,叫来保洁员要清理,父亲急得双手作揖,乞求太太留下。菜园子倒是留下了,可在太太心里却蒙生了对父亲的一丝卑视,甚至后悔嫁给了我这个农民的儿子。
 
  第一茬疏菜出来了,儿子特别爱吃,而且是直接生吃,太太百般阻止也无剂于事。在我的劝导下,太太尝了一口,咂咂嘴,连声道:好吃!好吃!从此,我们家吃的疏菜,要不是自己小菜园子种的,要不就是父亲从遥远的老家寄递过来的。
 
  每当太太逢人就炫耀自家的绿色食品时,我就想问:太太,你是不是还欠一个对我父亲和父亲一样农民伯伯的尊重?
 
 命根子

  这些年农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居民日渐稀少,倒塌、破败的房屋惨不忍睹,尤如劫后余生,荒废的土地更是杂草丛生。于是,那些从村里走出去混得稍微好一点的老板,就借着支持家乡发展的名义,打起了土地的主意,小则承包几亩地搞种植、养殖、办小型加工厂,大则成片成片租赁搞现代农业。
 
  我家邻居则不然,在耕地上盖了上千平方米的豪华别墅不说,还将周边数十亩良田改建为儿童乐园,为的是吸引城里孩子到此游玩和体验乡村生活。这其中就涉及到我父亲的一块田地,人家用自家土地换不行,长期租赁父亲也不同意。于是,就找到了我,希望我出面做些工作。我多次劝说父亲,让他依了人家。父亲非常生气,毅然决然回绝了我,说什么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,如果良田都变成了娱乐场,早晚就会饿肚子。
 
  从此以后,父亲一直守在农村,再没离开老家半步,害怕失去他的命根子。平常通电话除了告诉我庄稼长势、收成等农活之外,更多的是叮嘱我缉毒工作危险注意安全什么的。
 
  每每想到这些,我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内疚,父亲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农民为了守住土地这个命根子尚能如此执着,自己在禁毒路上多做些工作又何尝不可呢?
 
  最后,我要说:父亲,我向您致敬!
(来源:中国禁毒网)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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